《離開之前，我只想說一句話》

 

　　寫了幾年網誌，從最開始亂七八糟什麼都寫，到後來學到一些投資概念，覺得受用不少，便多作這方面的分享。2015 年令我體驗到什麼是牛市，2016 年亦讓我第一次知道什麼是熊市。來到 2017 年，港股從上一年的熊市中穩步回復。再多、再好用的投資概念，也有講膩的一天。我也不是財演，不會每天都有一大堆股票推薦。所以 2017 年時，我眼看市況不差，而我當時持有的煤氣，股價也一直在升，便覺得再寫下去也沒太多意思，便慢慢棄筆不寫，就連網誌也沒有登入了。

　　直到一年多以後，我突然心血來潮，便來這個網誌看看，發現不少人留言表達對我離去的想法。其中有些人更以為我死了，真令我哭笑不得。由於當時股市表現不太好，我也有意重新調整持股，所以便作了一個膽的行為——把自己的買賣紀錄下來並公開所有持股。

　　雖然寫投資網誌的人不少，但絕大部分都是寫自己的想法為主，理念性質居多，像我這麼透明的人屈指可數。我寫網誌的原意是「分享」。以前分享理念，現在分享實戰，這個原意也一直沒有改變。可是沒想到，正是這個單純的初衷，令我最後的一絲熱誠也澆滅了。

　　2020 年，全球疫情大爆發，股市因而大挫。暴跌還未開始時，我就已經覺得股市會如 2003 年沙士疫情一樣大跌。可是我卻毫無動作，因為我對自己的看法沒有信心，擔心自己看錯了，而且這也有違「長線投資不應理會宏觀因素」的理念。結果呢？我的看法沒有錯，三月開始後，暴跌連連。起初時，我仍然像以前一樣，透過不停調倉和運用手上的閒置資金來盡可能減少損失，但幫助不大。我不但損失過去幾年的盈利，而且還倒虧 17% 本金。

　　由於當時情況非常惡劣，所以我每隔一兩天就出一篇新的買賣文章。正當我如火如荼地在留言區更新交易情況時，一些匿名人士便開始進行百般挖苦、恥笑。我沒有多放在心上，因為我知道自己所做的都是正確的。後來，疫情對經濟和消費習慣的影響之大，開始令我感到不安。我覺得以往穩健的傳統股，其基本面很有可能從此改變。思考了幾個月之後，我在 7 月毅然改變投資方向，變成以科技股作為投資主軸。

　　這個對我來說自然不過的操作，沒想到會引來多方質疑。不少人留言或私訊我，說我這樣做是背叛了價值投資，因為我買入高估值的科技股，也是一個騙子，因為我提倡長線投資，結果卻在帳面虧損時賣出原有持股。有些人更引用一大堆書本上的理念，向我解釋什麼才是價值投資，並「祝福」我摸頂買入科技股……我當時愣住了。我理解的價值投資，是股價低於股票的價值時買入，並不是只能買估值低的股票呀！當時騰訊已是股王，難道說它毫無價值？經過我一番解釋後，我才發現原來很多人理解的價值投資和長線投資，是只能買估值低的股票，而且買了之後不許賣出。這根本就是以偏蓋全的想法吧！

　　我用自己的錢去買股票，卻因為買了其他人不喜歡的股票而被他們罵，荒謬吧？後來市場進入科技股為王的時期，中美的科技股全線股價大升，傳統股卻一直沉淪，證明我的決定是正確的，可當時向我拋書包、罵我的人卻從此消失，沒有任何一個人出來說自己當日罵錯了我。

　　後來我發現了 Tesla 的潛力，接近全倉持有它。自然，又因為它的估值極高，而為我帶來另一波的質疑。這時，我發現很多人思想上的一個些盲點，便寫了很多文章闡述我的看法。我認為行業前景也是投資的一大重點，但結果沒有改變，很多人依然以 Tesla 的估值高作為論點，說它是泡沫云云。只要當時它的股價稍有明顯的跌幅，便說它是泡沫爆破。結果到了現在，Tesla 以 50% 年增長的速度，從沒有市盈率到現在只有幾十倍市盈率，股價翻了幾翻。當時的這些人，又去了哪兒呢？

　　突然間，我發現原來很多人都有着那麼一點點權威性人格的傾向，即是覺得投資大佬們說的都對，做的都不會錯。對投資大佬們的態度，已經近乎宗教信仰般的態度。這種想法，甚至令他們覺得其他人都和他們一樣。例如我買 Tesla 股票，只是因為從客觀因素來看，我覺得它很有前景，僅此而已。但在其他人眼中，我持有 Tesla 股票，我說是 Tesla 的「信徒」，而事實根本不是這樣。我欣賞 Elon Musk，但亦經常抨評他做得不好的地方，例如太我行我素，有時沒有理會股東的感受；我尊敬巴菲特和芒格，但他們也有做錯的時候，例如 2020 年沒有在股災時入市，2021 年亦不應該買阿里巴巴等。這些我都分別在網誌、Patreon 和 ig 提過。

　　向大佬們學習是好事，但成為「信徒」就不是好事。我覺得以這種心態來投資，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，因為這樣會令我們失去獨立思考的能力，凡事都看投資大佬們的決定。大佬們說不應該買科技股，我們就不該買；大佬們買科技股獲利，我們就可以買；大佬們們買科技股虧損，就代表他們懂得止蝕，值得稱讚。這不是我胡說的，想一想這幾年，有多少人搬出股神的話來叫我們不要買科技股？有多少人以「不賺能力圈範圍以外的錢」作為理由，而沒有想想為什麼自己不去嘗試去賺這些錢？有多少人眼看股神買了蘋果，眼看美國納指破頂之後跑去買恒生科指而慘虧？又有多少人在芒格抄底買大跌的阿里巴巴時大表讚賞，卻在他老人家止蝕賣出一半持股時隻字不提？難道沒人看出這些想法有很大的問題嗎？

　　我知道真說話是很礙耳的，可能是我說話的語氣輕佻，所以很多人都不愛聽。可是，以前一大堆人取笑短炒的投機者時，怎麼沒人覺得有問題？反而現在就變成我有問題？我一向說話的語氣都是這樣子的，特別是我看到不妥的地方時，我更要直接說出來。要我裝作看不到，繼續圍威喂，我做不到。投資最重要的是懂得獨立思考，我也從來沒有說自己說的就是正確的話，叫大家相信我。當我看到愈來愈多人犯下以上的問題，最要命的是什麼？是我在指出這些問題時，就會招來一頓謾罵。我以理點出問題所有，卻從來沒有一個人以理回應。

　　我沒有水晶球，無法點石成金，也無法知道股價何時見底，何時見頂，但我自問從我開始投資以來，我有買賣過的股票，雖然中途或會出現捱價的情況，但大部分最後都是獲利離場，從來都沒有胡亂建議大家買股票，然後害大家虧慘。我問大家一個問題，如果你發現一個賺錢的機會，你會怎樣做？當然是抓住這個機會，賺了再說。然而，當我分享自己作出一些短線賺錢的操作時，又會有一堆人走出來，說我變了，只愛炒賣。你說我虧錢也就算了。大哥，明明我是賺錢的呀，連分享賺錢的買賣也被罵，到底怎樣？是這麼不愛錢是不是？誰規定長線投資就不能作出短線買賣的？

　　「買入前景好、未來價值高的股票」、「低買高賣」，都是我一直以來正在做的事。儘管股票的對象不同，但有多少人能看清楚，我這核心做法從來都沒有變。如果看到情況有變，調整自己的做法不是自然不過的事嗎？可笑的事，閉門造車的想法，或者從來都沒有展示實際操作的，卻獲得大家的掌聲；而選擇向大家坦白的我，就算賺了多少錢、看法有多正確也好，往往會招來一頓說教，教訓我「以前不是這樣子的」、「你變了」之類的話。

　　寫網誌的這些年來，其實我是知道大家喜歡看的是什麼類型的文章。我可以功利一點，利用這「流量密碼」，只寫大家喜歡看的文章，但這有意思嗎？看看過去兩年錯過科技股、錯過美股、沒有在 2021 年港股牛市時清倉的自己，不但在 2020 年、2021 年沒賺到半分錢，進入 2022 年後更要多虧損幾十 %。如果可以重來一次，你會選擇繼續質疑當日做這些事的我，還是停一停，思考一下自己的想法會不會正如我所講，真的出現一點盲點？是不是應該改變一下思考的角度，調整一下操作方法，令自己在 2022 年全股通殺的情況下，至少保留一些盈利？

　　有些好心的網友，會安慰我，叫我不用介意其他人說什麼。我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專業人士，沒有專業背景，也不可能取悅所有人，可是當你一次次作出善意的提醒，甚至沒別的意思，只是單純寫一下自己的買賣，最後都會換來一頓頓的指責。換作是你，你會有什麼想法？雖然我是網誌的作者，但是不是代表我沒做錯任何事依然多次被罵、被找麻煩，也是理所當然的事？我感激這些好心的網友，但我不是聖人，無法被擲石頭但仍然願意擁抱向我擲石頭的人。

　　我寫網誌，是想記下自己真實的想法。曾幾何時，我是多麼的喜歡寫網誌，試過好幾次用幾小時來回覆一個網友的留言。但這種感覺，現在已經沒了。如果大家想在跌市時圍爐取暖，多聽一些安慰的話，有很多網誌的作者都樂意這樣做。我不介意圍爐取暖，但爐火終有一天會熄滅，所以我更在意的是取暖之後應該如何部署，避免凍死。

　　不過我怎麼想，大家怎麼想，都沒所謂了。因為在我 335 篇網誌文章以及接近 9,600 個留言之中，都把我該說的全都說得清清楚楚。所有的內容，都是我當下最真誠的想法；所有的買賣，都是我根據當時已有資訊所作出的決定。我從來沒有叫任何人跟隨我買賣，因為我自己也不能肯定穩賺不賠。但我自問所有看法都是對事不對人，都是有理可依，沒有半點虛言，對得起良心。

　　就像這篇文章的標題一樣，我將會離開這個網誌，不會再更新，因為公開分享對現在的我來說，已經不是一件樂事，而是一個沉重的包袱。我很想說真話，但忠言逆耳，我不曉得這又會為自己帶來多少攻擊。這幾年來面對多番指責，我真的很累。就連我用自己的錢買賣，也要像個小學生向媽媽解釋一樣，所以以後我只會在 Patreon 發表自己的所有想法、買賣。如果你硬要說我唯利是圖的話，那就隨你的便，你高興就好。反正我做任何事，有心人都能找到話柄說我不是。只不過在我離開之前，我想說一句話：

　　「我從來都沒有變。」

　　各位珍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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